□ 李浩白

　　道衍悠悠地看着天际：“‘以鹅代鸭，瞒天过海，嫁祸于人’，他们实在是阴险得很哪！”

　　朱棣却向唐冲摆了摆手：“放了他吧。陈知府都快被你掐死了！真正的凶手不是他，也不在这里。姚先生，您又救了我们一次！”

　　朱标已然明白过来，重重一拳擂在桌沿之上：“他们竟敢如此猖狂！”

　　黄子澄十分不安地看着他们，但他本人对这其中的蹊跷似懂非懂，便不敢轻易发言。

　　唐冲放手丢开陈若余，向朱标、朱棣躬身道：“属下办事不力，请两位公子移驾别处用餐。”

　　道衍却伸手虚空一按：“那倒不必。把这钵鹅肉汤撤下去，这一桌菜肴依然可以再吃。两位公子，何必浪费了陈大人的家宴呢？”

　　唐冲满面凝肃地直盯着他：“姚先生，您能保证这些菜肴里已经没有其他的问题了吗？”

　　道衍刚欲开口，一个温婉而又动听的声音便在场中徐徐响起：“小女子愿为诸位大人先行试吃这些菜肴，以消诸位大人心底的疑忌之念。”

　　十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气宇华贵卓然的红衫女子袅袅而来：她全身上下妆似牡丹，钗髻摇曳如繁花，环佩鸣动似流珠，绦带飘扬若云霞，恍同瑶池仙子临凡间。

　　这红衫女子走到桌前，拿起竹筷，在席桌上从除了那钵鹅肉汤之外的所有菜肴中都夹起一点儿自己吃下，然后静候了一两刻钟，觉得自身毫无异样，才向朱标、朱棣等人万福一礼，款声而道：“小女子已经试吃过了，并无异常，诸位大人尽可放心享用。”

　　朱标和道衍对视一眼，方才安然落座。朱棣、黄子澄、道涤自然也随之入席而坐。朱标斜眼瞥了一下那红衫女子，向陈若余吩咐道：“陈大人，本朝律令：官员设宴，不可有歌女艺伎陪侍。你可以让这位姑娘退下了。”

　　陈若余抹了抹脸上冷汗，急忙答道：“列位钦差，本府这是家宴，没有招唤什么‘歌女艺伎’……”

　　朱棣细细看了那女子一番，诧然而言：“她……她怎么看起来有几分面熟呢……”

　　道衍已是拱手一礼：“原来真是小陈主簿，失敬失敬。”

　　那红衫女子微一屏息，紧喉变声，果然是小陈主簿的嗓音：“小女子陈如意，今日易容改装接待诸位钦差，真是失礼了，还望谅解。”

　　陈若余也解释道：“她便是陈某的小女，而非歌女艺伎。”

　　朱标用竹筷夹起一块“金皮蒸柿饼”在口里慢慢吃着，然后徐徐发问：“陈大人，你竟以自家女儿为府署主簿，是否有些不太恰当呢？”

　　陈若余急忙摆手：“列位大人误会了……”

　　却见陈如意玉手一扬止住了她的父亲，目光一凝，正视着朱标：“请问这位公子：小女子今日与列位交谈周旋之际，言谈举止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符合州府主簿之职、之才的吗？”

　　“这……”朱标沉吟了起来。说实话，今天陈如意化装成州府主簿来交涉，口若悬河，妙语连珠，应对得体，若不是她自曝女儿身，自己还一直认为“他”堪称一介能吏呐！

　　陈如意一边执壶为他们斟着酒水，一边娓娓讲道：“父亲大人聘小女子女扮男装做州府主簿，实有不得已之处。依大明吏部条令，家父身为知府，每月俸米为十六石，一石俸米可折算成一两白银。家父每月收入仅为十六两白银，还要公私两用、养家糊口。若是从外面聘请一个师爷担任州府主簿，每月至少须当花费五六两白银。家父为了节省开支，便用了小女子出任主簿。钦差们觉得此举有何不妥吗？”

　　朱棣笑嘻嘻地看向了黄子澄：“黄公子，你对此有何看法呢？”

　　黄子澄正在夹菜，连忙搁下筷子，答道：“只怕时间一长，大家看破了小陈主簿的真实身份，会对常州府有‘牝鸡司晨’之讥。”

　　朱标却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道衍。

　　道衍深深然注视着陈如意：“只要才符其职，陈小姐此举非但不该有‘牝鸡司晨’之讥，还应当是圣朝的一段佳话。陈小姐虽是身为闺秀，竟然负有经纶世务之能，难得难得。常州府能有如此治绩，多半也要归功于你了！”

　　朱棣哈哈笑着，举起杯盏，敬向了陈如意：“陈小姐，我朱贤武尊重你是一位巾帼英才，特此敬你一杯美酒！”

　　陈如意也是豪气，举杯碰过一饮而尽，乘着酒兴,媚媚一笑：“多谢列位大人青睐。”然后，她冉冉起身，走到院中一张琴几后面，柔声道：“小女子愿为诸君抚琴助兴，可否？”

　　朱标没有答话，抱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准则自己吃着饭菜。黄子澄也觉得在钦差特使面前不敢放纵，十分拘谨地垂低着头，不出一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