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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篷船
谢俊芬
  □ 谢俊芬

  我的故乡在三汇镇。曾经,三汇河里荡漾着乌篷船。

  三汇河里的乌篷船有别于江浙一带的,它的顶篷是铁皮而非竹编,使用发动机而非木桨。或许,它少了江浙乌篷船的艺术感,但它承载了上世纪90年代初乡人敢冲敢闯的精神。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当时的乌篷船需投资1万元。那时候的万元户为数不多,人们宁愿下海打工也不愿耗资1万元于乡下,但狗娃这样做了。

  大抵因为如此,三汇河里仅有两条乌篷船,一条飞龙村狗娃的,一条苗耳山牛毛的。

  每每秋季晒干了新谷子,爷爷总会装一麻袋,趁着赶集日坐着乌篷船去卖。刚晒干的谷子黄灿灿的,有股清香的味道。

  “又卖谷子打酒喝,你那胃值钱哟,就你懂得享受。”奶奶埋怨爷爷。

  “给你买二尺花布,再称二两冰糖,黄亮亮的冰糖。”爷爷抽口旱烟说,“只挣钱不花,有啥意思呢?”

  爷爷弯腰,背起鼓胀如猪肚的麻袋,朝沟底的三汇河走去。爷爷走了两步,总会回头大声喊我:“芬儿,赶集去。”

  听见爷爷叫我赶集,我欢快地蹦到爷爷跟前带路。

  “狗娃那船窄,你上船慢点,谷子沉……”奶奶追着爷爷叮嘱,“船靠稳了你再上去,别惊惊慌慌地,快不了几步……”

  “啰嗦!”爷爷假意凶了奶奶一句。

  赶集日,清冷的苗耳山喧闹起来,牵小猪的“啰啰”地唤着,小猪崽儿蹬着4条短腿奶声尖叫着不愿走。相较之下,背着大鹅的人们轻松一些,大鹅伸长脖颈探出背篼,悠闲地四处张望……清晨,人们在河岸边等待狗娃。有的爬坡上坎累了,就坐在地上歇息,抽几口旱烟。

  狗娃把乌篷船摇到河岸边,纵身跳到岸上放嗓吆喝:“上船,上船,到三汇场吃炒盘……过午哟……”

  爷爷背着谷子,跳上船头,船头摇晃,爷爷与谷袋跟着晃。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心想:要是从这船缝滑下去了,是不是能看见河底的大鱼?爷爷说这段河叫滩梁子,这里的水幽蓝,深不见底。

  爷爷和院子里的田爷爷坐在船舷,爷爷裹了叶子烟递给田爷爷。田爷爷缓缓吐着烟圈儿,与爷爷谈着谷子与玉米。

  孩子们坐在船舷上,伸脚踢打着河水,河上飞起一帘水幕。船过黑桃洞时,慢悠悠地晃过竹林。爷爷告诉我:“黑桃洞很长,据说延伸到了忠县城。打仗那年月,战士们就躲在里面。”

  田爷爷吐出一口烟神秘地说:“那洞岂止能躲避敌人,还有更悬乎的。以前的人像蛇一样,蜕一层皮就年轻一岁,人老了就钻进黑桃洞蜕皮,那样就能长生不老……”

  我听得又惊又怕,但总觉得听不够,摇晃着田爷爷的臂膀,要他讲人是怎样蜕皮的。他惊慌失措地对我说:“不讲了,你会游泳吗,这船怕是要翻了。”

  我顺着田爷爷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船舷离水面仅一线高。

  对面牛毛的乌篷船“突突”地迎面开来,掀起一阵水花,河水溅进船来,溅湿了孩子们的衣裙。船头堆满了谷子、麦子、胡豆,人们牵着猪、羊、鹅坐在后舱。船太沉,一浪掀来,船晃悠着,船舷几乎要没入河里了,我望着跌荡的河水,紧紧地抓住栏杆,惊恐得不敢说一句话。

  狗娃熄了发动机,让乌篷船随水飘荡。爷爷斜依着栏杆,远望着墨绿的苗耳山抽着旱烟。田爷爷看着那飞溅的河水、倾斜的船舷以及惊恐的我,微笑着说:“浪来了船就熄火顺浪漂,翻不了,别怕。”

  爷爷在三汇场卖了谷子,沽了酒,说要给我买双草鞋。我一百个不愿意,心想:女孩子穿什么草鞋呀?多丑呀!没曾想,爷爷买给我的竟是有点小贵的水晶凉鞋。当然,爷爷也没忘记二尺花布和冰糖。

  狗娃不喜酒,称了二两猪肉。在那三月不知肉滋味的年月,狗娃逢集必买的二两猪肉可馋了不少人。狗娃的乌篷船不仅让他有肉吃,还让他最先有了砖房成了家。后来,因为安全因素,乌篷船被取缔了。

  三汇河里少了乌篷船竟让人心里空落落的,生岀一丝忧伤来。它走了,但它总会固执地摇晃着入我梦来。那晃晃悠悠的岁月和那晃晃悠悠的喜悦,总会在梦中晃晃悠悠地飘香。

  (作者单位:忠县拔山中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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